拉二胡的老人

文·杨常军

从平利龙头寺村采访，返回途经琵琶岛观景亭，一位拉二胡的老人，优美的弦音把我们拉到他身边。

如果不听这弦音，单就孤独的人看上去，这是一个很糟的老头儿，穿着破旧，头发花白蓬乱，有眼睛没视力。他睁着眼睛，却看不到我们来的方向，只是凭听力判断身边有人。我们主动和他打招呼，这让他肯定了他的听力是准确的。他操着唱似的家乡话，微笑而谨慎地与我们交谈。我们给他钱，让他给我们拉段民间小调，他爽快地答应了，接钱时，手指反复揉搓着盲点，最后颤颤巍巍地把钱装进兜儿里。

    琢磨这老人应该70左右的高龄，问其寿数，答曰：70多了。到底70多多少，我们没有打破沙锅璺（问）到底。说话间，他时不时地拨弄一下胡弦，不由的让人关注一下他的二胡。这把老掉牙的二胡，胡把黄黑，竹子做的胡筒有些裂纹，胡筒一头蒙着的蛇皮，扎着结实的麻线沾满了灰尘，来回拉扯的马尾弓，细瘦柔软，感觉用力就能拉断。我想这是老人的宝贝，或者说是他的依靠。就这把象征音乐符号的二胡，美妙的炫音从老人来回扯动的手中飞出来，舒缓柔和，抒发了老人低调生活的美好情感。我领会他这是在提醒我们，他会拉二胡，能拉出很好听的民歌曲调。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说的，我们给他钱，他给我们拉段民间小调。

我们确实被老人的弦音吸引了。我们一行正在兴致勃勃地观赏琵琶岛自然美景，一曲《北京的金山上》把我们的头从观景的方向扭转到拉炫的老人，这可是个180°的大转向，可以想象，没有足够魅力是难以让人如此转向的。《北京的金山上》，我打小就唱过，至今那歌词记忆犹新。在这空旷的天空里，突然听到这熟悉的歌音，儿时的欢乐如影形随，随即便跟着旋律唱上了：“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唱完《北京的金山上》之后，紧接着发生的事，让人对这位老人刮目相看了。我问老人会不会唱民歌？他一下子说出一串串儿歌名来。我点了他说的《十杯酒》，让他把歌词说出来，然后再唱。这下老人如鱼得水，可来劲了。他边说边唱，我们快速笔记，记录完了后，老人又一边拉二胡，一边唱，我们拿着刚写的歌词跟着学唱，边唱边录音，好个欢欣。

一曲唱罢，老人没有拉唱第二首歌曲。他问我：你哪年人？斯人虽不是行侠仗义之人，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一贯之作风。对于年龄，更不隐瞒，脱口而出。我回答了老人的提问后他又问：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通常来说，陌生人见面，问个年龄就足矣，能问生辰的莫非是算命先生。我这样想便打忽悠说：这个我妈没告诉我，还真不知道，以我这精气神儿，可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阳光吧！一句玩笑话把大家逗乐了。老人没有笑，他一会儿把大姆指掐到二拇指，一会儿再把大姆指捏到食指，反复掐过来捏过去，嘴里不停地咕嘟着什么。掐掐捏捏，自言自语，咕咕嘟嘟了一阵子。然后，仰起脖子，用他那看不见人的眼睛瞅着我说：你不是一般的人，你在哪里上班？我想，你这不是在掐算嘛，还用问我在哪里工作。就故意说自己没工作，今天是出来打工找活干的。老头没听我说话，他不停地说我过去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将来怎么好，说我命里带有官星儿，带有富贵，总之都是些好听的话，听的人心里乐滋滋儿的。同行人悄悄我问，他说的准不准？真的吗？我能说什么？只能微笑。

说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可这好听的话不是想听就能听的，是要有付出的。当老人对我说完了奉承话时，他把手伸出来，虽然他自己看不到把手伸向何处，可他说的很煽情：你看我说了这半会儿了，你这好命，大富大贵，再给我点钱行不？行，没问题，给你。我的爽快无疑也爽快了他。

返回的车上，同行朋友异口同声说我命好。对于朋友的戏说，我也玩笑着问他们，你们夸我要不要钱？一阵寒暄。说归说，笑归笑，我想命是没有好赖之分的，能活着的命都是好命。就像这老头儿，虽然穿得破旧些，生活也许不尽如人意，可他的生命里充满了活着的动力，虽然他看不见美好的生活场景，可只要他活着就能感受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云卷云舒的日子。

我对老人还是心生怜惜和敬佩的。他让我想起了那次听讲座，有位专家说的话：人一生有两件事最难做，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别人的脑子里，这两件事确实不好做，就看谁智慧了。今天这位老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把我的钱装进他的兜里，而且是我心甘情愿，自愿给的。高明的老人先是以拉二胡引人注意，为自己聚人气，紧接着投其所好，你爱听，我就给你唱，给你拉，让你高兴，这样把人心给揪住了。当到了气氛融洽时，他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得到对方的信息，实为早就想好的套路，循序渐进，有的放矢，达到一举两得之效果，这种巧取而不豪夺之妙术，可谓精明透顶。

大千世界，江湖耍把式的如同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司空见惯。拉二胡的老人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吆喝，又没用诡谲难应的骗术，让人心悦诚服为他掏腰包，这不能不算是一种智慧。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像老人这样快乐别人而又实惠自己的事情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