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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乡土散文

16已有 1522 次阅读  2013-07-06 17:54   标签office  style  散文 

一肚子野菜(散文)

近一年多来,对食品安全的事特敏感。终于说服自己,没事了回乡下转转,说是体察民情,实际上是想看看哪里还有可口的饭菜吃吃。五月间,有个远房叔父过七十大寿,正巧我在县上公干,听说了这讯息,一时心动便去了。

乡下人过寿,喜欢在自家院子摆席。客若多,堂屋挤不下,就在院场搭席棚,席棚下面,可以开得上十席,一般讲,这样的场面就是大场面了:是大户人家的排场。叔父的七十大寿,自然是要在院子摆的,早早的几个子侄们,天不亮就在院场上搭起了席棚,席棚是彩条布,下面撑着的是从镇上工地拉来的钢管,用卡子一卡,简单得很。我到时,客人已然是坐了半院子,有我认得的,多数不认得,叔父给我绍介,若是平辈的,言语中有夸耀之色,说“我这个侄子如何有才学,人品也好,是个好交的人哩”,若是长辈,任由我拉了长辈的手,说半天水漂子话,只笑眯眯地看我,又看那个有些听迷糊了的长辈。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儿,手都摇酸了,话也说得重复了,我才得以坐下喝口水,吃一支烟。突然想到这席棚有些不对眼,才想到早年乡下过事,在院子搭席棚,是兴用杉木杆做立柱,视其规模大小,或四根立柱,或六根、八根,像我叔父七十大寿这般的,当要八根才够展掖,下面要摆上十席哩!棚面是打谷子用的拌桶席,篾编成的,或摊在院场上、架在柴禾堆上晒粮的晒席,也是篾编的,都是上好的水竹篾,不遭虫蛀,用草绳子固定,也易于搭建。席棚的两种搭法,其实享受起来有讲究,篾棚,透风透气,外头红火大太阳,棚里只是不热;彩条布的,看似洋气,不适用,风吹啪啪响,掉灰土,上头有太阳,棚里不散温,春秋里还好,遇上个大夏天呢?

想看一回乡下的篾席棚,是我埋得深深的小心思哩,想想,给老叔做寿,倒只是个由头。果然,开席了,满桌子满碗又叫我有些泄气,肉菜应当都是城里买回来的时鲜,西红杮、黄瓜、青辣子、紫茄子,都不是五月才有的菜么。那么板栗焖鸡该土气罢,板栗是正宗的野生板栗,鸡却味道不对了,是城里的棚棚鸡,肉板柴,味道腥。我婶晓得我在早喜欢吃一口烧茄子,正经专一给我的席口上了一碟。这是夏日乡下常见的一样菜,讲究就四季豆汤洋芋、火烧馍吃,吃了开胃,透汗,做重活路吃最好。这菜口味重些,因此也是一样汉子菜。乡下奶娃儿的妇人也敢吃,姑娘家家的,一般讲究,不吃。烧茄子,同时要有烧辣子,两样一搭里用手撕得筋筋缕缕,和醋水拌,里面加舂大蒜、青花椒,茄子、青辣子都是用柴火烧的,烧得正宗的,要带柴火味;早年我自己瞎发明,将新包谷用柴火烧得焦黄,掰下籽儿来,也拌在烧菜里,烧茄子软泥,巴舌儿,烧辣子脆和,有嚼头,加上烧新包谷,透香。我婶不知道我喜欢在烧茄子里加烧新包谷,所以味道不似我的记忆,淡然了些,味有些轻薄。不过这碟烧茄子也算是好了,是我那天在我叔父七十大寿席宴上吃得最香透的一样菜了:不过,茄子、辣子、大蒜都不是地头随意长的,还是城里的货。也少了一样,青花椒。

我还喜好吃一口洋芋砣砣炖腊猪蹄子,这天的席面上,有这样菜,腊肉不正宗,问起,是城里作坊成批出的,烟火过得急了些,不似乡下腊月间柏树枝、核桃壳煨烟浸的。我知道那个作坊,一年能销得百多头猪,主要是给人送礼用,正经平利人想吃腊肉了,一定到乡下去寻,或亲戚给备下。我还喜欢吃乡下黄土地上长得的梆梆黄瓜,拍了拌醋辣子吃,拉成片片清炒了吃,切成丝垫凉面吃,都好得不得了。可惜这回席上的黄瓜还是我常吃的城里的青皮黄瓜,一泡水。我幺表妹在东莞电子工厂做工,千里迢迢撵回来给我表叔父做生日,屋里屋外、棚里棚外枝芽八爪地显手段,有些张势,席快散了,她咋咋唬唬地上了一道菜,叫个水果沙拉,苹果、西红杮、五月桃、提子、香瓜、西瓜,怕有七八样罢,都切成块块儿,用奶油拌了,插了一片价牙签儿,一席一盘,招呼大家吃。有人问,这是么哩?有人尝一口,吐了。有人嚼在嘴里,嘴皮子直打拌拌儿,不想呑。幺表妹见我连吃了好几块子,有了信心了,满脸是笑问我,好吃不?我说好吃,要是搁火上炖扒了,再搁一花花儿盐就更好吃了。乡下人吃不惯“水果沙拉”,可惜了小表妹一番好心意了。

我老屋在冲河山里头,四周环山,水百道千道地从山林里浸出来,到了山脚下,汇成一股,变成冲河。冲河水急,除了滩,河水一律是白花。经常不回老屋,一想到“冲河”二字,就想到那一整条河的气势,有冲劲儿,水色好。冲河两岸都是梆田,差不多都是明清时候的老田,一年长一季油菜,长一季谷子,油菜是有名的姜黄油菜,榨出的菜油妇人可以抹头,炸油泼辣子,搁瓦罐里半年不馊。谷子是平利有名的冷水米,平利出好米,一是冷水沟,一是冲河,产量不高,长得时间长,好吃。再就是秋山里岔路子出的谷子,也是正宗冷水米,平利讲究的老人手儿,说到米就是这三样儿。我老屋那村,除了冲河两岸的梆田,还有两面坡的好厚实旱地。坡分阴阳,阴坡长荞子、燕麦、油菜甚是合适;阳坡长好包谷,一色儿的牛角包谷,包谷分黄包谷、白包谷,黄包谷做口粮,白包谷烤酒、吃嫩包谷泡儿,都是过代过辈的好品种。我老屋近三五年,人户搬空了,冇剩下一户,地都荒着了。梆田也荒着,冇得人种,都成了草台子。

有段时间老和人说道食品的事,就怀想起早年的粮食菜蔬,牛羊鸡猪。有个朋友,在早做房地产,做得手上冇劲儿了,就做起了农业,可笑扬言要做现代农业。和他在一搭里说农业的事,渐渐也烦了,我说,你就做安全罢,比啥都好。做好粮好菜好肉蛋,做得有了口碑,有了规模,你就成了。我又说,一个安康,三百万人口,城里少说百万人,你若做得百万人吃你的粮食菜蔬,给你个市长怕是也不当哩!

有一晚,我竟大做一梦。梦中我回老屋种菜。地都是老屋那些荒了若干年的老地,有旱地,有梆田,成立一蔬菜公司,有限责任的,资本是我那做现代农业的朋友出的,他悲壮地说:只当给你打个水漂漂玩罢!梦中情节历历在目,细节真实,宛若生活。

我种什么菜呢?种野菜。

梦中我是整治出一处老院子的,四合大院,青砖青瓦,添置了锅碗盆瓢,拴了牛,置办了一应农具,吆喝了三五伙计,选了老版的籽种,梦中是在一个雪后的天气,我的老院子炊烟升起,似乎也有鸡鸭在院子里出出进进。牛在牲口棚子里嚼干草,有一声没一声地哞着。我应当是一个老地主的形象?或是一个身穿干净劳动布工装的现代农工,后腰上扎着条白毛巾?春天很快来了,雪化了,地醒了,地里的草籽也都醒了,荒道边、林棵子下的荒草荒蒿也都像高速摄影一般醒了。春天的场景一个个划过,最后出现了土地,地已然整好,梆田的荒草烧去,犁铧出现,深耕,细翻,土地在春风吹熟透了。多好的田地呀,我们在赞美,然后春雨下透,我们种上了野菜。野菜长出来了,我打发工人采摘,收拾得干净,送到城里超市卖去。梦中的野菜都很抢手,根本不愁销路,很快我们打出了品牌,在梦中的结尾,地里长出的哪里是野菜呢,简直就直接长出金子、银子呀!

我在梦中,带领一帮人种出了十种野菜。

婆婆丁。一说蒲公英大家都晓得了,很诗意,主岁月流失或主人公小小年纪就去流浪,诗中经常出现。电影和绘画中经常出现一个小小子或小姑娘,鼓突着小嘴儿,在吹一朵蒲公英的伞花,那伞花然后随了主人公小小的气息飞上天空,去很远的地方。婆婆丁很好种,第一回用种子,第二年差不多就不用管它了,到了春天就自然萌发。婆婆丁要种在很瘦的地上,不要太施肥。撒下种子,就像种菠菜那样,浇透一道水粪就好了。然后任地板结,任其它野草野菜伴长。婆婆丁种得好,主要看它是否发兜,发兜旺,三四兜能炒一盘子,那就是长好了。婆婆丁不能吃太嫩,一定要入口有些嚼头才好。焯后生拌着吃,炒着吃,做汤吃,拌海蜇皮、炒肉丝,做蔬菜汁生喝,一点也不失格儿,你硬要说炒鸡蛋、炒肥肉片成不成,也成,你试么。婆婆丁入菜好,入茶呢?当然也好。泡婆婆丁当茶喝,可以的,想要保存,将婆婆丁阴干了,用食品袋子封好,随时可用。婆婆丁清热解毒,利胆保肝,常吃,有大福分。

苦麻菜。《苦菜花》看过没?说的就是苦菜。在我老家一带就叫苦麻菜,或苣荬菜。苦麻菜真是穷人菜,一生的苦,一身的苦,可它救荒啊,救人命。二十世纪以前,文革、大跃进,以至民国,有皇帝的时代,苦菜基本就是中国穷人的代名词。解放后是中国农民和城市贫民的代名词。没吃过苦菜的人,不了解中国,也治理不了中国。我曾在一个县做过几年芝麻官,我的班长很是经历过瓜菜代时代的,他喜欢吃些粗野的菜,自称“苦菜县长”。苦菜比起婆婆丁来,更好种,也是一年种多年收,头年不管二年事,自己就能长出来。当然,要想收成好,水粪还是要舍得浇的。苦麻菜真要在野地里长,喜欢和野草野花伴长。最好吃的苦菜,要去杂草丛中剔。苦菜中有十好几种微量元素,人缺少的,它都备下了。苦菜凉拌最好,保留苦菜的原汁,也不用开水焯,你若是口细了些,用半开的过一下就成。蒜茸拌,酱拌,都是好的。苦菜烧猪肝,治大病。吃苦菜,就的就是那一口苦水,良药苦口,常吃,能凉血,血勿躁病气袪。苦菜治血上的病,所以苦则苦矣,是血友菜。苦菜若治茶,也是讲究的吃法。夏天里尤其应多吃苦菜,你若说夏天苦菜罢茬了,也无妨,老苦菜榨出汁水,拌凉菜,或者干脆单饮,都成,怕苦么,加一勺蜂糖就好。

蕨菜。蕨菜和薇菜相象。日本人、韩国爱吃薇菜,不知什么讲究。诗经里讲采薇,那是老古人的诗意。有些杂志的诗歌栏目,干脆就叫采薇,很古气。我熟知的是蕨菜,好像我老家一带的人,或者干脆扩大化一些,巴山一带的人,约略都是喜欢吃蕨菜的。在早蕨菜是穷人的救命菜,春荒时月有它,和秋冬时节的火棘一样,都是“救命粮”。我老家那一带单把火棘叫救命粮,而把蕨菜叫“救根草”,也是救命的。我们乡下把蕨菜叫蕨儿菜,很亲切,像唤自家儿郞,乡下的老先生显摆自己有文化,取个名儿叫“龙头菜”,慢慢也叫开了。叫蕨儿菜的,是平民,若碰上个叫龙头菜的,你小点心,那差不多是个草药郎中或教书先生。蕨草喜湿肥,林中空中,山坡边畔,土脚若肥沃,日光也匀净,差不多就是长蕨菜的好地方。种蕨菜以根排为最好,头年的根要假植在保温的地头,盖厚土,覆地膜,或稻草,开春起出,在大田抽垄排植,再覆土,可浇水粪,保持阴湿。蕨菜宜密植,出土后成束地长,争光,枝叶便细嫩。蕨菜是吃杆儿吃叶儿,叶儿是龙头,嫩时卷曲,若龙头散开了,便吃不得了。我老家乡下,吃蕨菜有三样出名:一样滑炒里脊蕨菜,一样蕨菜扣肉,一样凉拌蕨菜最常见。春天里,蕨菜太发旺,吃不赢,那就晾干,随时用清水发开,一样是春天的风味。蕨菜老了,吃不得了,它的根还在长,根蓄粉,便是蕨粉。蕨这种菜,或粉,都有药用,比如利尿安神,降气化痰,清热滑肠,都有奇功,应当说是老年人的一口好菜。

荠菜。荠菜是春天的代名词。没有荠菜的春天不算春天。冬天过去了,我们大多似害了长病的,那么就吃荠菜罢,它补虚健脾呀!荠菜以种子培植最好,就像随手撒菠菜,随手撒小水红萝卜,或秋天随手在空地里撒几垄芫荽,任其长。春天里地只要一开冻,随便翻开,耘细了,就可以把荠菜种子撒下去,你浇水粪也成,图懒不浇也成,浇了是你格外的心意,不浇也罢,只要土是能夜潮的,荠菜都能发芽,冒出地面。初冒出的荠菜那叫个细小呀,你见过油菜育苗,就能想象出荠菜的出土,像满天星子,像蚂蚁窝翻了,现了一地的蚂蚁蛋么!川道地方,四月就有荠菜吃,高寒一些的,要到了六月。我有几个好口的朋友,每年四月、六月撵着荠菜吃。过了六月,荠菜开出一片价雪白的小花儿来,花儿香了,荠菜却不能吃了。收荠菜用小刀儿剜,兴带根,你若不晓得,只揪几片小叶儿,那就是不会吃荠菜了,带根的荠菜有香气,添些嚼头。带根的荠菜凉拌、蘸酱、做汤、炒蛋、煮粥,都是好口福。最好的当然还是拌鸡蛋馅揑饺子吃,汤饺、蒸饺都适宜。早些年国家耸,人民缺油水,我们春天剜荠菜包饺子,由是少油,荠菜饺子便有草腥气,吃多了闹心,吐清口水。所以做馅荠菜不能过量,油要多放些,清油就成。

苋菜。过去和现在,讲究的农家,都要在自家园子的边角边垴里种些苋菜。但苋菜还是野菜,与白菜、萝卜、辣子、茄子不能比,算是最早驯化的野菜。由是随手种,捡着吃,它生性还是野的。说野菜,其中就有苋菜。苋菜常见的有白苋、红苋、紫苋,味道都一样,但要讲排场,还是紫苋好。紫苋入菜,一碗的紫汁水,好看,逗人,属于形式和内容都好的品相。夏天把紫苋榨出汁来,和到灰面里擀面条,面呈紫色,一碗紫汤,一碗吃毕,嘴角染紫,很是温暖并暧昧。苋菜并不格外讲老嫩,所谓老了老吃,嫩了嫩吃,怎么吃都成。关中地方把老的苋菜裹麦面做成苜蓿饭,就醋辣子水吃,能顶饿;陕南也有此吃法,叫揽饭,连菜带饭都是它,一揽子。我疑心应是懒饭,懒人饭。夏天多吃苋菜,可以滋阴润燥,尽可以变着花样吃,夏天勤吃苋菜,能见着这家人的心性,是讲究之家,有品位。苋菜也可以制成干菜,秋冬季泡发了吃,味道差了许多,那是没办法的讲究。不过做成霉干菜,冬腊月做垫碗蒸肉吃,是另一种风味,也算是讲究。

水芹菜。陕南水里长的东西多,样样是宝。水芹菜好认,它的杆儿是空心的,叶子三角形,若有花是白色的,就喜欢在潮湿的地界儿,河边呀,水边呀,塘边儿呀,闷着性子长。水芹菜与我们常吃的旱芹菜若有一比,那旱芹菜便是男儿,水芹菜便是女儿,总是比着旱芹菜秀气、水灵。我老家那些荒弃的梆田,最适合兴水芹菜,不缺水,又阴湿,一天只照半日太阳,那水芹菜是能可着性子长的。现在外地的一些农业公司有水芹菜种籽可以售卖,以我的见识,不必如此麻烦,只要进山去,阴湿的地方,都是有疯长水芹菜的。采它的种子,移植它的根兜,都能轻易在春天开田时节人工种下去。它特别地发旺,一眨眼工夫便绣满了田垄。长得好的水芹菜倒像了韭菜似的,一年能割好几茬。水芹菜与猪肉炒食最相宜,若是与羊肉呢,约略羊肉得肥些最好,还得是水芹菜羊肉饺,水芹菜败膻味最见长。水芹菜对抗肝炎、心律失常、润肺,都有好处,当然,偶尔吃一回便无大作用。我对吃水芹菜颇有心得,把老一些的水芹菜窝成浆水菜,调手擀面吃,是要掉舌头的。有水芹菜的饭,不怕吃撑着了。水芹菜帮饭也化食。

刺嫩芽。好些喜好乡间风气的朋友,把三种树分不清,樁树、芙杨树、刺嫩树,樁树长香樁,大家说吃春,说是吃春天的樁树的嫩芽儿,透脑门地香,香得有劲儿,樁树一身干净,不长刺;芙杨树,枝叶鲜艳,人不能食用,嫩叶子勉强做得猪草,芙杨树材质轻巧,可做共鸣箱或隔音板;长得即像樁又像芙杨的,就是刺嫩芽,特别之处是一身的尖刺,不可侵犯。它春天枝顶的嫩芽却是一盘好菜。不似香樁那般肥腻,它只是水水的,入口也是满口春色。多汁,打满口吃最相宜,叫人产生脱胎换骨的感觉。鲜吃,与香樁一样,最好与鸡蛋同炒。它比香樁又多一绝,窝酸菜,调面吃,或做坐碗蒸肥肉条子,肉有酸味儿,不腻。人工养刺嫩芽,以剪枝压条最合算,也兴密植,因是要赶早,可架温棚,专一掰吃其嫩芽,一个春里,水温控制得好,能掰三到四茬。我老屋那一带又有一名,叫刺罗包,因其嫩芽发旺,一发一笼一包,吃法上与秦岭地区略有差别,少鲜吃,主要是窝成酸菜,凉拌着吃最多。这个野菜最大的好处是补肾益精。宁陕县上坝河森林公园老总专一在林子空地上着人种了半亩刺嫩芽,从四五月开始,能连着吃二个多月,多余的藏在冰箱里,一个人吃独食。老总姓康,与我同年,头发都脱光了,面色却红润,我以为主要是肾硬朗。

小根蒜。俗名就是小蒜,巴山与秦岭里通称。它老人家有个洋名叫理蒜,高级吧?理蒜,顾名思义就是通阳化气、开胸散结、行气导滞。小时候见过乡下聪明人用来治疗痢疾,对板兑效。所有野菜中,我最喜欢吃小蒜。我有一个表哥,学过几年中医,他便很赞同我的爱好,他讲小蒜可抑制高血压,防止动脉粥样硬化。我当然不是冲着它的药用,我喜欢它老人家那股子冲劲。生吃小蒜流眼泪:自找的,这是我老屋那块儿一个歇后语。小蒜拌豆腐,比小葱拌豆腐不知高级了好多,我在馆子里吃饭,朋友有时点一个小巧的菜:小葱拌豆腐,我多半排斥得很,不是豆腐不好,是葱不对,小葱怎么拌得好豆腐呢!小蒜兼有葱、蒜之味,以我意思,有小蒜不要葱蒜。我爱小蒜,爱它的野生野长野味。早年乡下山里种地,喜欢种轮歇地,一块种一年歇一年,歇成了二荒地,来年再种,一把燎个荒,那个肥呀!小蒜专一长二荒地。疯长,成片地长,你若不管制它,能长了半人高。小蒜下头是个独门冲的蒜果果,俗称独蒜,独卵子,舂蒜泥辣子吃,通七窍。人工种小蒜,颇费讲究,不易。成活倒是能成,就是长不旺。我在老家那个县工作时,怂恿乡下一个堂弟在自家园子里试种小蒜,任怎么侍弄,都是一把纤儿,长来长去真是个小蒜了。秦岭巴山的大老林朳里,最好是半山崖顶上,通风向阳,雾气腾腾,喜欢长小蒜,有地方叫天蒜,天上长的蒜,特别旺相。人工种不活泛,我倒以为是冇摸准小蒜的秉性罢!

马齿菜。其实是陕南叫的马齿苋。可它与苋菜又不一样,我所知道的苋菜是竖起长的,长半人高的杆;马齿苋是覆地长的,在地上一盘一大笼。种庄稼,最好是种包谷,那地里喜长马齿菜。它是春夏长,因此春天可采食,夏天很长时间也能采食。因它长在庄稼地里呀,荫着慢慢长。好长时间,我在乡下的时候,把另一种极像似马齿菜的一种野菜当作马齿菜的。那野菜叫诺尔令,这是音名,到底哪三个字不晓得,它长得与马齿菜是亲兄弟,却不是一屋的。诺尔令酸气重,所以只能窝成酸菜吃,孬处是刮油哇!乡下人早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采食它的,肚子本无油,再叫它个狗日的一刮,腰怕扛不住了。马齿菜却富含蛋白质、脂肪,焯过水拌些盐就能打满口。更不用说搁肉炒,包饺子,蒸包子。我母亲早年在秋河沿上一个村小教书,租村小旁边一个农户的偏厦屋住,房东是大口人家,老少二十多口,到了春天、夏初,他们家的娃儿下学最大的事情就是满山架岭的打猪草,挖野菜,野菜中最多的就是马齿菜。和洋芋煮吃,搭麦麸皮煮吃,碰上房东老娘心情好,用包谷面蒸马齿菜揽饭吃,用酸辣子水下饭。房东家的大铁锅能装一担水,揽饭也蒸了快一满锅,房东家二十来口人,一人捧一口海碗,把头埋进碗里吃揽饭,咧着腮帮嚼马齿菜,那个情景我多年不忘。春夏里,乡下新菜还没接上茬,我们兄妹也到坡上挖马齿菜回来吃。我母亲讲究,变着花样糟蹋油盐侍候,把个马齿菜吃得不像个野菜了。多吃马齿菜好呀:我看过一个资料上说,马齿菜富含去甲上腺素,能促进胰岛腺分泌胰岛素,还能降血糖,对心血管也有保护作用。马齿菜现在菜市场上有的卖,顺手买一把回家,吃吃,冇得副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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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4 个评论)

  • 陈益鹏 2013-07-07 10:07
    长见识了!也说是从这些野菜的地方生长出来的,却对它们并不知根知底。若让我写,顶多三两句带过,哪得这般细法呀!野菜的“野”,乡语的“俗”,合在一起,是一个大雅,让人看了,口舌生津,顿生一地乡野之情!若是袋中鼓胀,倒要生了投资的热念,圆一回绿满乡野的小菜之梦了!
  • 黄开林 2013-08-01 10:10
    弟之文章总是写得那么厚实,有味,耐读,而且都是我非常熟悉的,因而就亲切,就合我的口味。
  • 王新民 2013-08-15 15:04
    但愿刘君梦想成真
  • 刘德奉 2015-07-27 09:28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怪想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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