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每当我飞越大地的时候，心里总要升起一种敬仰的情愫，那情愫是对重蛮叠起的高山大川的敬仰，是对纵横江河日夜不息的敬仰，是对厚厚黄土生我养我的敬仰。

今天，我从重庆飞越巴山、秦岭，来到三晋大地，快到太原了，我探过头去看着机窗下面莽莽的黄土原野，那高高低低的山丘，深深浅浅的沟豁，铺就辽阔无际的平原，拧成曲曲折折的山脉，交叉着、重叠着，用植被、土、水着笔成各种颜色，绘成一幅五彩斑烂的大写图画，从近到远，由浓趋淡，伸向远方，直到与天相接，变成朦胧和虚无。此时，正是初冬时节，大地色彩厚重，落笔大气，质感强烈，镶嵌在这地球表层，呈显出一种千年的积淀和未来的时尚。

突然，我想到了土，这一切都是给的，也是土组成的。

是的，土！这哪只是一粒细小的土呢？分明是世界上所有生命的源，植物的源，地球的源，人类自己的源。如果没有细小的土，哪来壮丽的山川？哪来奔息的河流？哪来千姿百态的草木？甚至哪来情感丰富、智慧充盈的动物与你和我？越这样想去，越是心跳不已，加速的心房哪容得下这土组成的大地的激荡，再加上机翼传递而来的加速声音，心里早已无法克制：土啊，你是一切生命的源，你是我和我父母生命的源。

飞机着地了，我更感觉到这土亲切了许多，高贵了许多。是的，这是一种情感的回归。遗憾的是曾经天天生在你的怀抱，却不曾道一声感谢。当我转乘到汽车，轮胎在土的胸脯呼呼着响，似乎我又听见了你深深的慰藉。

是的，有人说，土是微小的，微小得很少让人留意，包括你，包括我，以及你我的祖先。也有人说，土是低贱的，低贱得可以随意丢弃，而一点不觉得惋惜。

此时，我却突然有所醒悟，感觉得土是伟大的，伟大得它是一切生命的源泉。

是的，土是伟大的，伟大得在于它可以形成一个整体，用一种精神和力量建设成一座城市，组织成一座大山，或者盛起一片沧海。还可想像，世上哪一样东西不是土的组成，无论是直接的或是间接的。

土是伟大的，伟大在于它从不计较得失，从不讲求任何理由，从不在乎任何环境，也从不管是否能够发挥作用。你可以随意地搬动它，也可以随意的改造它，让它作高山可以，让它作深谷也可以，让它作高楼可以，让它作粪池也可以，让它作艺术品可以，让它作灶炉锻烧自己也可以……

土是伟大的，伟大在于它生命不息，久久流长。是的，它已经生存了亿万年，现在仍很年轻。它总是默默地付出，从不讲求索取。它总是愿意改变自己，用铁呀、磁呀，甚至电波呀代替新的生命。

不仅如此，让我感动的，土直接地延长着人类的生命，包括你的生命，我的生命。可以想像，如果没有土，哪来我们人类，也不会有你我的存在。我们还可以想像，世上哪一件事物离得开土呢？比如，我们原始社会早期要更好地生存，把土制成陶，拿来储存粮食，用来炊饮食物；比如后来人们聪明了，把土夯成墙，制成砖，造成高高的楼，既可以抵御，也可以防寒；还比如，人们利用土地种植粮食、蔬菜、水果、花木……解决物质生活。总之，土为人类提供了取之不尽的资源，用之不歇的生命，让人类享受着。

下午，我在太原见到了土做的砚，它叫澄泥砚。我是一个喜欢书法的人，二十多年前我就有了澄泥砚，那是在陕西关中买来的，我知道它是中国四大名砚，一直舍不得用，现在还置于书案。今天到达了它的产地，一种亲切之感尤然而生。

晚上，也就是此刻，桌上放了一本随身携带的宋本《东坡集》，现在它虽然已经是影印本了，但通过它那淡淡的墨痕，和千年风霜的凝练，绰绰可见泥字流风遗韵。是的，活板泥字，是世界印刷史上的革命，那可是中国人从楔刻、书写到活字印刷的智慧结晶，影响了世界印刷近千年。而今，我们虽然赞赏激光照排，可与活字印刷相比较起来，它却似一个幼小的孩童。

晚上，朋友请吃和子饭，这是山西的一种民间小吃，由小米、土豆、青菜、面条等多种食物组成，清香可口，供我果腹，滋我身心，养我生命，这又何尝不是土的赐予呢？还有如米饭、麦饭、豆饭……

如果说生我养我于斯的是父母，那么，土又何尝不是生我养我于斯的父母呢？甚至还可以说它已经远远高于肉体的父母了。

我们常常感恩于肉体的父母，那是因为他们直接的赋予了我们情感，或者说教导我们如何感恩。土又何尝没有直接作用于我们的情感呢？只是它不曾言语，或者无法示意，而我们又忽视了它的存在，更没有想到要去回馈于它吧！

当然，也不是全人类都忘恩于土了，数千年来人们还是热爱着我们的土地的，尤其是人类发展到了现代社会，科学发达了，意识强化了，对土就更加重视了，人们提出生态型发展，不就是珍惜土的最好表现吗？当然，这仅仅是一少部分人的言行，如果全社会行动起来那就更好了。

 

 2016年11月22日客次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