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者贝

虽然初秋才刚刚过去，可今年特殊的天气，让我独坐在这无风的长寿湖边却感觉不到它的闷热，所以心里也相对静些。看见远方的太阳慢慢地从种满夏橙的小岛与湖水之间升起，照得湖面金光闪闪，几乎有些刺眼了。应当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早晨，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家宠养的小贝离开了我们。

它静静的走了，走得真让人放不下那颗沉重的心。

贝很小，也只不过银元那么大。开始身上还长了不少苔藓，黑不黑，青不青，黄不黄，白不白的，并没有什么可以欣赏的地方，只是因了好奇，便把它宠养了起来。

小贝是我们一家在2010年元旦那天从长寿湖高峰岛的岸边捡来的。当时一家人心闲，专程来到岛上看我发现的牛麻藤。他们对我所提出的牛麻藤精神并不认 可，一心只想到湖边去赏那养眼的景致。正如他们不喜欢哲学，而钟爱文学一样。在湖边，大家一边赏着远处的夏橙，一边哀叹脚下的衰草，湖水也没有流动，静静的躺在面前。但我们的心情却是愉快的，所以，虽然我已人到中年，却还十分兴致的教起孩子打水飘。

透过浅水，偶然间我发现了那只贝。孩子觉得新奇，强烈要求拿回家宠养。虽说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找了个塑料袋把它带进了城，并专门把心爱的大理石笔洗改为了它的卧室。妻戏说：“别人家宠养猫呀狗的，我们没钱就宠养贝吧。”

你别说，这贝还真让人费心，妻和孩子每天为它换一次清水，每隔几天换一次大米。我是不怎么宠养动物的，所以也没有多管它的生活。孩子上学走了，这贝全成了爱人的一项工作。

闲了，大家便到它跟前转转，默默的看上几眼，细细的品它运动，或者小声的对它说几句话。你别说，还真让人开心不少。现在想来那些宠养动物的人也有它自己的目的，哪里仅仅是为了动物的活着，而全是为了自己的精神。贝也活得不赖，外形变得白净了，里面的肉也常常伸出来，同样也是那么的白净，有如从一个山村小 伙变成城里公子哥了。

不过，我常同妻讨论，贝是吃大米的吗？妻说：“人都能吃，贝为什么不能吃。”我笑而反对：“那么要是在北方贝就该吃麦子了、玉米了。”去查网络，才知是吃藻类的，可家里哪来这些东西，店里有猫食狗食鸟食鱼食却没有贝食，难道非要找一个臭水沟来养这贝不可。妻说：“大米烂了不也有藻的成份吗。”我没争辩，让她去做吧。

后来，我发现这贝过得真的有些寂寞，独自的躺在一个没有流动的小水盂里，边上就是几粒不能进嘴的大米，若要感觉到周围还有一点生命的话，便是街上的汽笛声、嘈杂声，或者我们敲击那盂的震动声，有时吓得它赶紧把白白的肉体缩进壳里去，现在想来说不定那一吓还是它最为快乐的时刻呢。

人寂寞了可以出去散散步，找人聊聊天，可以看电视、读书、上网，或者立在窗前向茫茫人流打打望。可贝呢，它已经不能，被这小小的水盂给束缚住了，早已没了自由，没了快乐，没了同伴。

我知道贝是寂寞的，它有很多话想说，可我们听不懂；它有很多情感想交流，可我们不是它的对象；它有很多事要做，可已经失去了创造的条件；它需要基本的性生活，可它放眼望去没有一个是它的爱贝，甚至同类。

我知道它肯定是很恨我们的，因为我们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一点点快乐而让它受尽孤独。

它是无力反抗的，因为我们既无视它的反抗，也不懂得它如何反抗；它有泪无处流，流了也没人理解；它非常恨我们，如果可能的话，它肯定会写成十万言百万言千万言，上书全世界，痛斥我们只有人性没有贝性，可我们并没有在意。

我们真的担心它会在寂寞中死去，所以多次讨论找个时间把它送回到长寿湖去，但一旦真的要送了又觉得割舍不下。四个月后的某一天，我们采取了一个补充办法， 去长寿湖给它找一个伴，虽然我们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只是公是母。但是，湖水上涨，高峰岛它原来的住处早已沉在了水下，找了个遍最后弄回了三个小小的螺丝，放在一起倒其乐融融。只是螺丝太活跃，常常爬到贝身上休息，或者围得贝不能动弹，每见此景我们便要小心翼翼地把它赶开去；螺丝的繁殖能力又特别强，每天都有一些小螺丝诞生出来，又怕贝心生嫉妒，加重贝精神负担；螺丝与贝语言不通，放在一起是否真能解决贝的孤独？如此等等，又让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今年夏天很热，它没能用上空调，只是常常把它搬到阴凉处。本想天凉一点送它回长寿湖的，可是正当降温的第一天它就走了。

妻不敢动手，是我把它送出了门。

贝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可我心里一直没能开朗起来，因了我的快乐而让它在寂寞中死去，这是我无论如何也难以解开的心结。

人啦，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动物的痛苦之上呢？为什么非要用人的思维去指挥动物的生活与习性呢？

有人说，人类是最伟大的动物。其实，我说也是最残忍的动物。

                                                                                                                  2010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