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春场”
文/陈益鹏
1
老家有“赶场”的说法。所谓的“场”,就是供人贸易的场所。这个场所是固定的,具体来说,就是镇子里的街道,街道两边的街沿。乡民们把那些吃不完用不了的食物或用品,如鸡鸭果蛋、粮食菜蔬、筐篮帚杖……统统拿到街上,摆在街沿,等四山赶来的乡民相中、买走。“场”是固定的,如同小镇街头的柳树,谁都可以把牛绳拴在它的身上,它跑不了,也搬不走。可为什么还要赶呢?这是因为,“场”地虽是固定的,时间却另有约定,不可能让一个地方天天都热热闹闹的做买卖,得给农人留出下地干活的时间,否则,就没有收成,也拿不出可卖的东西。有的镇规定逢场的时间是一四七,有的镇规定逢场时间是二五八,而有的地方则是三六九。上一个“场”日与下一个“场”日间隔三天。小镇的 “场”日各不相同,尤其挨身的镇子,须得相互避开,以免撞车。这样一来,只要你家中有可卖的东西,又有闲时,就可以今天赶东场,明日赶西场,待价而沽的山货土产,也就可以在四镇八乡里流动,互通有无了。
这是家乡的风俗。城里则不存在这种情况。城里的买卖,都被统一安排在有天棚的农贸市场里或大型超市里了,一年四季天天有买有卖,风雨无阻,用不着追,也用不着赶。
——接到王春的短信,我恰好陪老婆在一家超市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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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多,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似要考验一些人的态度,是否坚决。西大北门口,陆陆续续走来了被称为作家的男男女女,他们当中,有我认识的,如学会会长陈长吟,副会长周养俊、仵埂,副秘书长王春、袁国燕,去年5月份,曾有幸随他们一同去重庆参加第三届中国西部散文家论坛暨长寿采风活动,印象深刻;也有纸上和网上多次相见但从未照面的如史飞翔、田冲、刘省平、王新民等;还有在碑林区作协认识的几个会友如文彦群、崔彦、韩红艳、邓丽娟等以及在碑林作协举办的活动中见过面的陕西散文学会副会长、著名作家和谷、邢小利先生。更多的人,我就不认识了。他们三三两两,有的自驾车,有的坐公交,见面了,相互寒喧、拍照,等其他的人到来。在这个细雨蒙蒙的早晨,这些受邀于春天的作家们,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姣面如花,此时此刻,都遵从春天的号召,从四面八方赶来,集合在西大北门,集合在“陕西散文”的旗帜下,统一乘车,朝着位于秦岭脚下的西大现代学院进发,去赶一场有关散文写作的“农家乐”。
说“农家”,对作家们其实一点不亏。作家,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一个农人,他离不开土地,更不离开耕耘,无论写诗、写散文、写小说,任何体裁的写作都离不开生活,离不开孕育春天的泥土。瞧车窗外,沿途那一簇簇、一枝枝的姹紫嫣红,那自由不羁的蓬勃劲儿,那不事雕琢的清新样儿,岂是书房里的盆景可以比拟的?不亏的,还有另外几句与农事相关的话:有耕耘,必有收获;你为土地付出多少汗水,土地就回报你多少果实;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与其说是赶赴一场“农家乐”,我更愿意将此次活动称之为赶“春场”。是一辆开往春天的大巴,去赶赴春天的约会,与春风春雨交换一些想法。
3
西大现代学院院长刘家全先生,头戴一顶黑色宽沿礼帽,身着一袭黑色风衣,躬立台阶,嘴说欢迎,手指方向,从穿着到举止,都颇具英伦绅士风度。座谈,观影,赏花……日程安排也颇具文艺风范。听过他亲手创作的校歌、教工之歌,看完他的学生们翻译配音的电影《无法避免的战争》,再一路一边听他大巴里手持话筒介绍校园的创立以及他无意作文却因狗得文出手不凡的事例,一边观赏着窗外丁香、冬红、海棠、玉兰、紫槐的五彩缤纷,还有那些纵横交错、郁郁葱葱的校园大道,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崇敬之气。
对那些道路的命名,当初是颇费过一番心思的。院长说:春风路,是进入校门后通向学生宿舍的一条路,取自唐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之意,并特别强调,刚入学的孩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要让这条路名契合他们的心境,唤醒他们的自豪感。通向教室的路取名苦楝路,而出校门的那条路则叫国槐路,意在提示学子,进校门就要刻苦用功,发奋读书,只有掌握了真本领,走出校门后才有望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院长幽默的谈吐、良苦的用心、如数家珍的讲解,以及外溢的自信与自豪,无不让人感佩。
感佩还在于,西大现代学院勇于与陕西散文学会联手,把一颗文学的种籽栽种在自家的园地,借春风催开满园花香,让桃李染上文学的亮色。在刘院长的推动下,学院还举办数次网络散文大赛,激励学生文学创作,学生们的散文作品在中国散文网站等网站媒体上不断发表,有的还获得冰心散文奖等文学大奖。为了给获奖的学生提供安静的创作环境,学院奖励获奖学生一间单身宿舍,以示鼓励。
有这样的眼光和胸襟,未来的西大现代学院,何愁培养不出名冠三秦乃至全国的散文大家。
4
又到海棠盛开时,留与西大作嫁妆。首届海棠花节,落户西大现代学院,开创了大学办花节的先河,我们有幸赶上了这个好时节。院长在欢迎致辞中说:“海棠是富贵花,杜甫因为贫穷,所以不写海棠。”我以为,不是杜甫有仇富心理,藏在海棠背后的也许是他的骨气。没有这种骨气,他写不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诗句。体恤最基层群众的疾苦,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不单关乎党的代表性,也关乎一个作家的道义和良知。
座谈中,大家的情绪都很饱满。
陈长吟会长在谈到陕西散文创作情况时,归纳出“一长,一大,一多”三个特点,即历史长,从司马迁到李若冰、魏钢焰,再到贾平凹,一路排下来,有长长的一串名字。队伍大,全国第一个散文类专业研究所;首次发起西部散文家论坛;创建宁陕、楼观台、安康三个散文创作基地,开辟旬阳散文之乡;创办中国散文网;主办编辑《散文视野》杂志;策划出版紫香槐博客散文丛书;吸纳全省散文会员300多人。获奖多,贾平凹、和谷、刘成章……仅冰心散文奖,陕西就有23人拿到,排全国省市前列。但也存在“三少”,即:有影响的作品少,专注于某一事、某一地有力度的作品少,有较高艺术品味的作品少。
和谷先生谈自己的散文创作体会,提出散文写作在历经多年的创作实践以后,应该再写什么,怎么写,是他思考的一个问题;认为散文需要评论,但评论要有一种严肃的态度,不能歪曲历史,同时也要摈弃互相吹捧、夸大其辞的庸俗风气;要借助网络,把散文气氛活跃起来。
邢小利先生讲:散文是在长期准备、有了积淀,被某一件事触动后瞬间的爆发,没有生活基础,是写不出好散文来的。同时强调散文要有深度、有价值、有意义。
仵埂说:散文是写自我、写心灵的;散文的“我”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准,但应该是可以深度挖掘的;散文也可以写苦难,但不能沉溺在“苦难”里,要有感召和向上的东西,牵引你脱离那个“苦难”。
有人说:散文学会是一个很好的组织,让散文作家们有归属感和亲切感。有人说:散文是一个没有穷尽的事业,有着永恒的魅力;生活,不能没有散文在场。座谈现场,一位名叫张阿威的白发老人,嘴说不过瘾,还放声高唱一曲《我思念故乡的小河》,将座谈气氛推向高潮。
现代学院的学子们,为到会每一位作家送上一枚海棠花节的纪念胸章,专用纸袋里装着《散文视野》杂志、刘家全院长的学术著作《中国精神论纲》以及《西北大学现代学院建校十周年经典影视作品纪念专集》等影视资料,作为礼品,也一并送给各位作家。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西大现代学院图书馆门前的一张雨中合影,记下了2014年3月30日这一天,也记下了这一天的蒙蒙细雨,以及行进在雨中一辆大巴传出的欢声笑语。
5
在回归的路途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我的思绪再次拉回到我陕南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岚皋县石门镇,此时,乡亲们正做着赶场前的准备工作,明日又该是他们的“场”日了。不用问,我也大抵知道他们要卖的是些什么东西:洋芋、白菜、黄瓜、粉条、腊肉、还有鸡和鸡蛋……而他们想买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因为,现在农村生活都比以前好多了,不愁吃,也不愁穿,每家情况又都不一样,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缺少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还缺什么。
在座谈会上,我一言没发。我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在全国大报大刊发表有影响的作品,也没有一本能拿出手的散文专著,更谈不出关于散文创作的独到见解或主张。我没有可卖的东西。但我买到了。用我的耳朵、眼睛和笔交换的。这个“春场”,我赶得值!
土地是宽容的,只要有一粒种籽,就能发芽、开花、结果。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今天,我们都是农夫,走进西大现代学院,就算开了今春的第一犁,种下了今年的第一颗籽。期待陕西散文,从西大现代学院的第一个海棠花节开始,从嫩绿的春天走向金黄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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